表白的征途是新陈代谢
[Merry Christmas!]
周泽楷对他的合租室友同居对象喻文州充满了歉疚。
这种歉疚感与日俱增,把周泽楷吹成了一只气球,劣质胶皮撑得发白。
开心时,上天,不开心时,爆炸。
原因无他,全在周泽楷自个贼心顿起,对宜家宜室的室友起了非分之想,时不时蹦出些见不得人的念头。
一场拼接了各种限制级镜头的梦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九天早上六点整,周泽楷红着眼睛杀回了久违的寝室。
彼时他的知心伙伴江波涛还在和周公厮杀于棋盘上,硬是被周泽楷锲而不舍的敲门声给拽回了人间。
其实江波涛啥都没搞清,披着被子坐在门前睁着眼睡觉,唯一get的point就是他们老大深陷于暗恋的泥潭中。他梦游似的听完了周泽楷的叙述,又梦游似的给自家队长灌了一锅毒鸡汤,末了睡眼惺忪地煽动他:“队长,去表白啊。”
周泽楷无不忧虑地拧着眉说:“他……直的。”
“哦,直的。”江波涛重复了一遍,艰难地抬起在被子里的手,象征性拍了拍周泽楷的胳膊说,“队长,去表白呗。”
周泽楷狐疑地看着他。
江波涛觉得自己成了棒打鸳鸯毁人姻缘的法海秃驴,硬生生分开他缠缠绵绵永相随的上下眼皮,愣是撑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朦胧的清明,向着周泽楷重重点了点头。
周泽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
“哦。”
于是周泽楷踏上了表白的征途。
第一次机会是个纯粹的意外,天时地利。
学生会喻文州他们部门聚餐,喻文州提前回来了,还带了一筐子来路不明的反季节杨梅,红红白白大大小小参差不齐,挂着水珠被喻文州盛在白瓷盘子里,倒是玲珑得可爱。
周泽楷尝了一个,味道还成,勉勉强强。
喻文州边吃边分享晚上的事儿,说得心有余悸。手下那帮崽子喝起酒来太不含糊,大有把奴役大众的头儿灌趴下套进麻袋沉江的架势,白酒都上了。喻文州偷加特技,掺了大量凉白开蒙混过关。
“少天迟到了,被他们逮到理由往死里灌——小心点,果汁别滴到衣服上——没多久就趴下了。”喻文州一摊手表示无奈,“前端时间太忙,这群人被过度压榨,现在准备起义了。”
周泽楷状似无意地凑到他颈边,并没有嗅到很重的酒味:“你?”
“我看着状况不太好,就——尿遁了。”喻文州拈了一粒杨梅在手中把玩,“是不是有点恶劣?”
周泽楷下意识地点头:“嗯。”立马又说:“没有。”
喻文州笑了:“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呢,不逃的话,得多一堆黑历史,像郑轩他们……”
他说了一会儿,忽得抬手往周泽楷唇边凑。
周泽楷听得正开心,看也没看便叼住了喻文州递来的粉白杨梅,一口咬下去。
当真是两颊生津垂涎三尺,周泽楷整张脸都扭曲了,鼻梁上如同粘了不服帖的劣质人皮面具,皱缩在一块儿,层层叠叠的褶子压着褶子,换成喻文州心花怒放满面春风,笑吟吟地问:“好吃吗?”
没有一点点防备,周泽楷眼泪都要被酸出来了,嚼都没嚼,把杨梅整个儿吞进肚里。
酸味绕梁三日不散。
“小周?”
周泽楷:“……”
喻文州变戏法似的倒腾出一包黑糖话梅,问:“要糖吗?”
周泽楷别开脸。
喻文州慢悠悠地剥完糖纸,又问:“话梅糖,不吃?”
周泽楷瞥了他一眼,抿着嘴唇大爷似的以上下一厘米浮动点了点头。
喻文州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故意为之,哦了一声,居然径直将话梅糖塞进了自个嘴里。
周泽楷:……
哦。
喻文州刚想调侃他两句,一股大力自肩头不由分说地压着他前倾。
猝不及防入眼便是男人的大脸。
周泽楷可能脑子搭牢了,里头还是团糨糊。他压着喻文州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捏着他的下巴便生生撬开一条缝,强硬地将舌头探了进去。
他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喻文州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给骇了,没来得及多做抵抗就被一波扫荡攻城略地,丢盔弃甲落得好不狼狈。
嘴里甜的酸的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碰撞,愉快的味道把周泽楷炸懵了。
两个人就着嘴唇相贴的姿势大眼瞪小眼。
周泽楷:……
喻文州:……
周泽楷退得狼狈,糖都忘了卷走,收回作孽的舌头慌慌张张往边上缩,挪得太快砰的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明明是始作俑者却一副惨遭调戏的躲闪,和方才霸道总裁的气势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喻文州乐了,还没脸红已噗嗤笑了出来。
莫名其妙接了吻,居然不尴尬。
气氛还他妈好得不得了。
周泽楷忽然福至心灵,撑着沙发盯着喻文州笑得弯弯的眼睛。
像是旧雪烹的新茶,嫩绿的美人吻在上头起起跌跌浮浮沉沉,又像是盛了一汪清浅的水,看得见下头浮动的水草与打磨圆润的岩石。
至深至浅清溪。
他眉目里映着一剪早梅二弯柳叶,画着三潭印月四方江雪。
周泽楷看着他的眼睛。
他见过他笑的样子,愁的样子,怒的样子,哀的样子。那些他描摹了多遍的样子。
周泽楷凝视着他,把心一横,说:“文州。”
“小周你也真是……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周泽楷盯着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说,“文州,我——”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周泽楷差点被喉咙里的一口气活活噎死。
“噢少天的电话。稍等一下。”喻文州抱歉地笑了笑,“喂?”
喻文州设的特殊铃声像古典音乐会中惊天动地一声响屁,烛光晚餐上清新脱俗一碟榴莲,把暧昧旖旎的小芽儿啪叽一下拍成了一团渣渣。
周泽楷觉得黄少天的存在就是来膈应他的,生生相克,不死不休。
和太阳肩并肩?
周泽楷像,你咋不下水,和王八嘴对嘴呢?
把汉的征途坎坷崎岖,表白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失败是无穷无尽的。
第一次失败于意外,这失败太干脆也太简短,根本不够回味。
不过周泽楷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找到表白的时机。
他那观念有点传统,非要讲究机缘,时间好了吧,地点不对,地点可以了吧,身边总有个千瓦探照灯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奉献他的光与热。
周泽楷对着黄历瞪了月余,介于上头没有宜表白这种说明,他挑了个写着宜嫁娶的日子,在手机备忘录上存了提醒事宜。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第二次表白还没开始就夭折在了意外中。
周泽楷参考网上攻略准备齐全,连台词都写好背好了,正酝酿情绪,江波涛一个电话过来,说是吴启失恋了,大伙儿正在庆祝他回归团组织的怀抱,让周泽楷赶紧过来。
他酝酿到一半儿,被队友给搅合了。状态不对啥事也成不了,周泽楷这么想着,拎上外套恹恹地出了门。
巧的是喻文州也在。
一大帮人乌泱泱闹在一块儿,包厢里有些热,喻文州外套搁在身边,领口开了一枚扣子,袖子挽到手肘,正仰着头喝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酒液折射出炫目的光斑,亮得周泽楷挪不开眼,他想上前夺下他的酒杯,想说你胃不好别喝了我替你干,但喻文州喝得太快,周围起哄声太热闹,他没来得及做,也没能够说。
杜明第一个看见他,跳起来喊道:“队长!”
喻文州干完了一杯,举着空空的玻璃杯转了一圈,最终朝着周泽楷的方向扬了扬杯子,挑着眉笑。
周泽楷心头一跳。
他挂好外套坐到喻文州身边。
只是全程太闹腾,周泽楷根本腾不出空儿和喻文州说小话。后来有人握着麦嚎啕,有人相拥着大笑。周泽楷不记得输了多少杯,也不记得替喻文州挡了多少杯。
他喝断片了。
周泽楷完全忘记了包间里的群魔乱舞,在酒精里颠颠落落。梦里有人替他脱掉厚重的冬衣,拿温热的湿毛巾为他擦身子。他仰躺在床上,不安分地追逐那人的手。那只手手指瘦而硬,全不似姑娘那样温软,却足够使人安心。
周泽楷梦见那人为他换好睡衣,期间他拽住了他的手腕,说文州吗,面前的人轻轻地应了,将他的胳膊塞进被子,尔后脱了衣服躺到他身边。
他说早点睡吧。
周泽楷问你会走吗。
喻文州笑了,说不走,我在这里陪你。
之后的梦境走向周泽楷就不记得了。
早上睁眼的时候,喻文州站在他床边,朝拢在嘴前的双手呵气。
他俯身为周泽楷掖好被角,投下一小片薄薄的阴影。指尖擦到周泽楷的颈侧的皮肤,还是有点凉。
周泽楷还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便伸出手,过分亲昵贴上了喻文州的脸。
额头很烫。
和手指完全不是一个温度。
周泽楷一下子就清醒了,一轱辘坐起来:“你发烧了?”
“没,我屋空调开太暖了。”喻文州说,“要不要再躺一会?昨天喝了那么多,现在还头疼吗?”
“……有点。”周泽楷盯着被子看了片刻说。
“我炖了汤醒酒,起床的话我现在盛出来?”
“好。”
喻文州抱走周泽楷搁在椅子上的脏衣服,提醒道:“今天有点冷,别忘了加线衫。”
他背对着周泽楷,低着头,周泽楷这才忽然注意到他后颈的小块红色,半藏在衣领后面。
“怎么了?”
他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一句,喻文州显然听不懂:“什么?”
周泽楷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后面。”
“哦,昨天有蚊子。”喻文州提提领子走出了房间。
太阳穴开始爆发宿醉的隐痛,周泽楷揉着脑袋开始思考是不是该挂蚊帐了。
鱼头汤的味道从门缝里晃晃悠悠挤了进来,整个房间都填满了醒酒汤的酸香气味。
周泽楷套上衣服,听见喻文州在外间喊:“我先出门了,早饭搁在桌上!”
周泽楷扬着声音应了,旋即听见大门关上的咔嗒一声。
瓦罐还在炉子上煨着,乳白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喻文州单独乘好的一碗加好了麻油,已经不烫了。
白面包搁在厨房里保温。
平白生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闲适感。
周泽楷慢吞吞地咀嚼他的早饭,回想方才喻文州给他掖被角的样子。
合租的一年多来他享受着喻文州无微不至的照顾,近乎奢侈。喻文州会凌晨起床煲一锅汤,会在阳光好的时候替他晾晒被子,清晰记得他喜好记得他厌恶,一起去采购一起去看电影,有时只是静静坐着听着轻音乐各自看书,情节转折的当儿周泽楷偏过目光,能看见喻文州线条柔和的侧脸。
周泽楷觉得这样就很好。
只是看着,就能生出一种名为家的幸福感。
或许他并不只是想和喻文州谈一场恋爱。周泽楷叼着勺子想。
至亲至疏夫妻,他或许真的想和喻文州在一起,乌飞兔走斗转星移,抛却流光同寝同穴,花上一生和一个人认认真真过日子的那种在一起。
但是周泽楷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忙得全忘了。
喻文州发烧了。
高烧退了开始低烧,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周泽楷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他三更半夜披上衣服,蹑手蹑脚窜到隔壁房间,屈着腿坐在喻文州床边,沉默地看他在黑暗中的轮廓,用自个的额头去试他的体温。
魂不守舍几天后,江波涛终于下定决心找自家队长谈一谈。这一谈不要紧,周泽楷张口就爆出了不得了的实况。
江波涛有点崩溃:“队长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喻队!我对天发誓。”
周泽楷表示我早就说过了。
江波涛彻底抓狂了:“我那次没睡醒根本不算啊。你知道喻队性取向吗,这么贸然地表白——嗯?叶神!”
叶修从墙的边缘拐了过来,夹着支烟高举双手说:“我只是来抽烟的。”
这边两人都不说话了,就直着眼睛盯着叶修。
不出二十秒叶修坦诚:“好吧,不就是小周喜欢文州吗?早看出来了。”
叶修先是对日下的世风进行了一番抨击。大约是我在东方的寒夜里建设社会主义你却在西方的艳阳里搞比利,云云。
抨击完后给了简单粗暴的建议。
表白吧。
喻文州肚肠里绕绕弯弯九曲十八环的,不直接一点,保准会打太极。
喻文州他们教授是个变态,热衷于弄些难于上青天的试题娱乐大众。再过一两周该回来了,估计会给学生们准备一份久别重逢的大礼。
考完试么,多少人在外头哭爹喊娘恨不能以头抢地。大多数人考完试,内心都——比较柔软,适合聊一聊情感问题,适合刷一波好感。
周泽楷自动将喻文州代入主语,奉叶神之言为圣旨,将喻文州去年那奖学金请客的事儿全抛到了脑后。十五天后,抱着一盒费列罗跑到喻文州教室外头。
然而第三次表白再次发生了意外。
一排各间大教室涌出来的不是鬼哭狼嚎的学生,而是一大波身份不明的外国佬。
周泽楷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了,转着脖子打量周边,重复确认自己的坐标。
混在金毛中挤出去的王杰希友情解释说,今儿有外国友人来访问。
周泽楷呆毛都萎靡了,拎着个乌漆墨黑的塑料袋守在门口,如杵在大风大浪中的一座灯塔,划开了人挤人肉挨肉的毛子,好一会儿终于等到背着单肩包的喻文州。
喻文州看到他等在门口略有诧异,不过只是笑笑点头致意,周泽楷跟在他身后一步左右的地方。
楼道里吵吵嚷嚷的,说什么都不太听得清。
周泽楷想,要不就现在,如果他不乐意的话,一定会说没听清。
这样谁都不尴尬。
接近转角,周泽楷忽得拉住了喻文州。
“小周?”
“……”周泽楷一紧张就忘词了。
“怎么了?”喻文州见他连眉都皱起来了。
“等等……”
周泽楷痛苦地搜肠刮肚,想把以前那点料子翻出来。
只是不等他安静地背他的台词,变故已经发生了。
一个身怀绝技的陌生姑娘逆着人潮硬是从肉墙中杀出一条血路,冒着被压扁的风险挤到喻文州身边,拽住他的手腕反身就走,压路机一般轰隆隆向前推进。
喻文州一个踉跄差点导致踩踏事件。
姑娘太剽悍,周泽楷懵了,本能地抓紧喻文州的胳膊往后拖。
三个人在拥挤的楼道里连成一根长线。
毅然决然慷慨激昂的姑娘,舒展手臂一脸错愕的喻文州,完全处在状况外面无表情的周泽楷。转换一下前两人的性别,就得是现成的修罗场。
姑娘奋力向前后头纹丝不动,妹子暴躁了。
“周泽楷!”姑娘压着声音却掩饰不住颤抖的紧张,终于回过头来,“我有话和你……说?”
她一瞬间讷讷地松手卸了力道,喻文州受力不均急速后退,被周泽楷接了个正着。
周泽楷倒是天赋异禀,站在那八风不动,一手拽着喻文州胳膊一手环过他的腰,将人扣在怀中,问:“没事?”
喻文州挣出来,摆摆手有些无奈地朝中了僵直的姑娘笑了笑,说:“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姑娘的脸像双色彩屏似的红红白白白白红红。
周泽楷搭着喻文州的肩,依旧瘫着脸,居高临下睥睨众生,姑娘八成被他这少见的高冷吓着了,几次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终一跺脚挤进了人群中,迅速被平均海拔一米七的人潮淹没了。
喻文州揉了揉手腕,回头对周泽楷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喻文州打趣他:“刚才那姑娘是来找你表白的吧?还拎着手工的礼品袋,挺精致的。”
周泽楷默默地将提着黑色塑料袋的手往身后背。
“你居然把人家吓跑了,可不该。”
周泽楷硬邦邦地说:“我不喜欢她。”
喻文州沉吟片刻,说:“也是。”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公园里秃了的树慢慢抽出新岁的嫩叶。
周泽楷碰了碰喻文州的手指:“文州。”
喻文州侧过脸。
“你有……喜欢什么人吗?”
喻文州笑了:“有啊。”他刹那绽开的笑意如一副丹青,唇角上扬的表情裹着更深一层的愉悦。
“哦。”周泽楷不再问了。
两个人并着肩,沉默地往家里走。
喻文州中途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对面是谁,他稍稍偏着脑袋,语气温和,听得出挺开心。
或许是喜欢的人。
周泽楷竟没有觉得疼痛。
他只是有点难过。
喻文州说话一贯温和,喻文州对所有人都很好,喻文州有自己喜欢的人。
但喻文州就只是喻文州,不管身边站着谁,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喻文州。
周泽楷刻意放慢步子,落后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看着他脑后柔软的头发。
周泽楷觉得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好想打上END最后依旧)TBC.
福利向合志还得拖一会_(:зゝ∠)_我对不起党和人民,发个彩蛋划水谢罪
嗯不窗
↑来自LFT已爆炸的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