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

、一灯照我江湖静。

【韩喻】天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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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崩


1.
林敬言跑死了两匹马,终于在第三天的凌晨赶到兵营。他甩开头盔高举令牌一路疾驰,值夜的鹰哨迅速向下方发出放行指令。
关外的五更天仍是浓的发黑的颜色,沉得化不开,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去,在夜色里奔腾作猖狂的影。
帅帐灯火通明。
他们这场战役差不多要结束了,耗了大半年就差个收尾。不过以霸图上下一丝不苟追求完美的风格,即便只剩一场扫尾,也是不会马虎的。
林敬言冲进帅帐时,韩文清披着黑红的战袍,背着手,侧对帐门,正琢磨屏风上的地图。
“大帅……”林敬言大口大口地喘气,鬓发浸了汗水乱糟糟地贴着脸,完全没有平日里假装出的斯文讲究的样子。
霸图扎营的地方似乎有特殊磁场,信鸽无法到达,周边沙漠地带沙暴肆虐暗河遍布,对地形不够熟悉或身边没有向导,在这一带寸步难行。若不是有紧急实况,上头不会差人来他们这地儿,更不可能派一名将军千里迢迢独身赶来。
“帝都出事了?”韩文清转过身。
“喻、喻相——”
“找到了?”
“是——”
“找到就行。”韩文清说,目光回到他的地图。“其他的以后再讲。”
韩文清一句话直接堵回了林敬言所有没来得及说完的事况。他说话时常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干脆利落简单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纵然林敬言已是一名声望不低的将领,仍旧没有能耐质疑韩文清的决断,只能咽回所有话语,退出帐营。
他早就知道这场仗还余下签订条约,不能算结束,韩文清不太可能在没了结一桩事情的时候开始下一项,却依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赶到这里。
毕竟错过了最后一面,这一生都会后悔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出帐门,一抬眼却见张新杰站在帐边,琉璃镜边缘流过橙黄的灯光。
“出事了?”张新杰问。
林敬言沉声说:“找到喻相了。但是已经不行了,微草的人说最多再吊他十天的命。”
张新杰沉默片刻道:“三日内必定让五胡签下条约。”
张新杰从不说没有根据的话,他一旦说出口,便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林敬言听罢,稍稍松了口气,别过张新杰。

大帅和喻相的关系大多数人多少知道一点,不过他们场面上做得滴水不漏,找不出有伤风化的把柄,想参他二人的有心无力,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今年将相二人约是流年不利,先是从不生病的韩文清在漠北一病不起,魇住似的紧锁眉头昏迷不醒,尔后高烧不退,张新杰束手无策,已经逍遥于江湖的方士谦特意赶到关外,可惜诊治以叹息摇头告终。
一边要应付虎视眈眈的外族,一边要压制主帅病重的消息,霸图另几位忙得焦头烂额,谁知这种乱成一团糟的状况下,朝廷还派人来添堵,说是喻相不见了。宫里几位猜他自个来了漠北,特意来请,不想大营里根本没有他的消息。
烦上加烦乱上加乱。
怪异的是,喻相消失没多久,大帅的病居然有了起色,脉象趋于平稳气色一天天正常,不出一个月竟悠悠转醒。
有人说喻相有通天的本事,除了附在大帅身上的妖孽,晚上11点二分有人说喻文州本就是妖,为祸人间已久,而今离了人世,总算放过大帅一命。
这些流言最终传到了韩文清耳中,但他只是让崽子们该干嘛滚去干嘛别在这唧唧歪歪,未对流言的具体内容作出任何评价。
霸图的张新杰是石,心如磐石不可转,韩文清是井,古井无波,外界的任何纷杂都无法影响到他,尤其是在战事未结时。他只知道往前,不懂如何慢下来,没有人或事可以成为他的障碍干扰他向着目的地的步伐。
正因为如此,林敬言才会接下传达喻文州事况的任务。
而他还没有说完,韩文清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
便没有多话的必要了。

谈判地定在停战区人烟稀少的一小片绿洲。韩文清张新杰点兵前往,林敬言张佳乐留守大营。
韩文清留在关外的决断必有他的道理。想来单是大帅大马金刀面无表情往那一坐,就对十六国使者产生了极强的威慑力。
一天谈判一天决断,这会儿胡人倒是没耍花招,乖乖退兵赔款签了臣服的条约,难得的不做无用功拖延时间。林敬言得了消息出帐去迎,等来的仅有一身白袍坐镇前方的张新杰。
“大帅走了。”张新杰翻身下马,“谈判完毕后直接往南,庆功宴不来了。”
林敬言听罢愣了一愣,应完后没说什么,随着大部队往营里去了。
韩文清那匹马是喻文州送的,杂种,弄不清血统,据说是北上时从蒙人手里救下的野马,桀骜得很,死里逃生后只听喻文州的话,跟了他两年,被转送给韩文清。大帅光是驯服它就花了不少功夫,起初险些被它从背上甩出去。喻文州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摇着扇子在边上乐呵,活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这马没名字,从喻相的马到大帅的坐骑,最后是大帅他儿子。韩文清一来懒得和那帮傻子磨嘴皮子,二来觉得这说法不无道理。儿子能放养,给吃喝就成,马可不行,有事没事还得带出去溜溜逗他开心。
喻文州看着是个随和的,其实和马的性子挺像,都是要哄的。再精干的人都会有需要被照拂安慰的状况。
韩文清拂去眼睫上的雪片,望向茫茫无尽的道路另一端。过耳的风如同谁声嘶力竭的低声泣诉。没名字的马不停歇地疾驰在官道上。地上早积起一层白雪,听不见归人哒哒的马蹄。
它也急着回去见老主人吧,韩文清想。不然哪能自愿不眠不休跑上二十多个时辰,总会闹性子的。
他比林敬言足足快了半天。寒夜将至,天边一线灰白堪堪散去。千家万户亮起灯火,汇成一条灿烂的光河,足以加热整座城池的整个夜晚,温暖冬天里肆虐的寒意与泛滥的冷空气。
年关将至,下江南上东北的旅人商贩都归了家,有夫妇披着斗篷领了三五个孩子,提着绘了花鸟的灯笼,提着一兜兜贺新年的果脯糕点窗花对联,一路笑谈,走过长长长长的朱雀街,拐进大槐树下的巷口。
年关将至了。
喻府门前,戴着抹布头巾的仆役挥着竹苕帚扫开积雪,露出冰凉的青灰路面。匾额边垂下白绫,连门口挂着的琉璃面宫灯,都换成了白底黑字的纸灯笼。

韩文清赶到的时候,喻文州已经死了。
韩文清坐在马背上,不是该下去还是掉头就走,他脸上沾着的马贼的血早就凝固了,僵成一道道狰狞的暗红的痕,肩上落着雪,一身铠甲冷得能粘下肉来。
他狼狈地匆忙赶到帝都来,根本做不了什么,年关将至,不如早点回漠北,还能喝上够烈的烧刀子,辣得他浑身暖起来。
有眼神好的仆役望见他,慌忙跑来迎接。
韩文清翻身下马,立在原地。没有名字的马侧过脸蹭了蹭他的胳膊,竟是难得的温驯。
奔过沙漠越过旷野。穿过了半座城的繁华,不进去着实对不起它。韩文清抚过马凌乱的鬃毛。
仆役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他自带某种使人臣服与恐慌的气场,没什么人敢轻易靠近他。大帅要么是发怒的狂躁的,要么板着个脸,活像天下人都欠了他一千万两黄金,再不交出荷包,他便要赤手空拳反了这天下。
因而没人能看出他冷冰冰的面孔下有什么情绪,难过或者伤心。
韩文清牵起缰绳。
其实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空荡荡的,像是路途中经过的看似无际的旷野,干干净净白茫茫一片。不是悲伤更没有痛苦。
只是这个事实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
韩文清在这一刹那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喻文州这样活了千百年修出人形的妖,也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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