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

、一灯照我江湖静。

【周喻】青梅不语+梦见

一发完结,删了一部分可能有点不连贯

叙事

 

 

青梅不语

  

 

1.

 

当所有刻纹长成年轮长成树的疤痕。

 

 

2.

 

喻文州大略算了算,估摸着认识周泽楷有小二十年了。

他九岁的时候周泽楷搬到他隔壁,黄少天住在他楼上。

周家父母领着周泽楷来对门打招呼。小周泽楷缩在他妈背后,怯生生地探出个脑袋。

喻文州记得那时的周妈妈是个温婉和善的女人,典型的东方美人长相,柳叶眉丹凤眼,脑后梳着发髻,穿了件蓝盘扣大开叉的白色旗袍,提着一袋糖果,弯下腰对小喻文州说你好。

那会儿周泽楷还是个包子脸小正太,完全看不出后来目光深邃鬓如刀裁的英气模样。

倒挺快的,好像一转眼间就从挂着鼻涕学拼音的死崽子长到将近而立的年纪了。

今年喻文州二九,周泽楷二八。他终于下定决心搬离这块土地,从今往后定居地球的另一面。

 

离开以前坐下想想往事也算有趣。

记得以前他们仨躺在小区的草地上晒太阳打嘴炮,喻文州说黄少天静若痴呆动若疯狗,黄少天说周泽楷闷得要死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周泽楷说呵。

阳光很好,他们年少,还能不现实地幻想这样到老。

那些岁月像是温柔的过耳的风,沉默着往很远很远的地方行去,不会停留更不知道最终驻足在哪里。

 

喻文州收拾行李的时候翻出许多过去的照片,最早年的浸了水或落了灰,皱巴巴泛着黄,后头的好些,但也免不了遍布划痕,爬着时间的皱纹。

本来想扔掉的,犹豫后还是留下了。

黄少天抽空来串门,名曰见见老友帮忙整整屋子,实际是来蹭饭加唠嗑的。酒饱饭足靠在沙发上翻喻文州的相册,无不惆怅地感慨他一个花样美少年被生活摧残成一幅风吹雨打饱经沧桑的样子。现在看看他单位上司家的儿子,才羡慕起人家活力无限青春无敌十八岁。

果真老了老了。

喻文州笑他反应迟钝意识太晚,活该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一面端了水果坐到他边上。

一个人回忆旧事和两个人互扒黑历史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尤其聊天伙伴是缺钱缺粮唯独不缺话的黄少天。几番交锋下来,黄少天胜在数量,喻文州胜在质量,双方输赢比例五五开。闹了半天不知从那一关节起慢慢散了笑声,最后无言只余下一屋子沉闷过度的呼吸声音。

也没差,如果边上换成小周那个无口,开始就冷场了吧。喻文州自行宽慰。

周泽楷和黄少天在语言表达方面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不说话会死星人,一个是说太多会死星人。约是属性相克个性相冲,明明是同期认识的,周泽楷就是和黄少天合不来,独独亲近喻文州,不近不远地跟着,却盯得牢牢的,生怕黄少天独占了他最重要的伙伴,狼狗护食似的。这种习惯从小养成,长大了一直没能改过来。后头周泽楷骨骼长开愈招姑娘喜欢,人情世故上长进不少,人员好到不行,却习惯了处处跟着幼时玩伴的日子。

黄喻两家一年冬天出去露营,周泽楷也跟着,好在帐篷还算宽敞够他们仨的铺盖。黄少天闹了一整天,早早见周公去了,喻文州闭着眼蜷作一团,边上周泽楷辗转反侧愣是睡不着,窸窸窣窣切切察察经久不息。喻文州被扰得心烦,动静颇大翻了个身背对周泽楷,半张脸缩进被子里。

周泽楷当即安静了,一动不动再没声响。

喻文州自个冷得要死,哪顾得了周泽楷不正常的安静,只当他翻够了累透了入梦了。

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愣是给冻醒了,大半夜爬起来打算盖件衣服御寒。谁料得周泽楷瞪着帐篷顶灵台清明,毫不含糊轻轻说了声文州,阴风阵阵,惊得喻文州差点给他跪下。

他没说找外套,顾及黄少天,仅用气音说晚上有点冷。周泽楷挪了挪,也随着坐起,握住他搭在被子边缘的冰凉的手。

喻文州体寒,一年四季四肢都是冷的。周泽楷偏相反,暖得像火炉。

不过十来年过去,喻文州不再畏寒,周泽楷入了冬天大概也没有那么暖的手温了。

喻文州索性躺回原位,劝他早些睡觉养精蓄锐,赶明儿虐爆黄少天。不料那家伙凑过来,侧着身八爪鱼似的连着被子抱住了他,笨拙地将自个的被子盖住两人,内折边缘捂了个严实。

都怪帐篷太黑喻文州太年轻道行不够,看不到周泽楷的表情目光,又贪恋他身上十分暖意,没多讲什么,迷迷糊糊懵懵懂懂梦他的春秋去了。

第二天在山顶合照时,周泽楷红着眼睛哈欠连天睡意朦胧,让黄少天嘲了好一会儿。

很久的后来,喻文州才偶然得知,周泽楷在天色已白暮色渐散后方浅浅入了眠。

他闷了一头一脸的汗,看了他一宿。

 

好歹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五六年,如今周泽楷这么傻了吧唧不设防的样子再难看到了。喻文州想。

黄少天默不作声翻过了这一页。

 

 

2.

 

周泽楷高一那年手气不佳,课本剧表演抽中了主角。偏偏他们班演离骚,剧本里头大段大段都是内心独白,不仅要背得顺溜,还要能抑扬顿挫跌宕起伏,一个尾音拽出一波三折的调调。

高二的喻黄二人刚结束一次月考,懒得去管年级排名又下跌多少,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抛了习题册逃到楼下闹腾。可惜黄少天是个猫嫌狗不理睬的倒霉蛋,闹来闹去没点乐子,只能去逗逗周泽楷了。

可怜周泽楷捧着个台词本坐在花坛边默默背词,一条腿伸得老长,一边折叠着踏在花坛边沿上,一张英俊小生面硬给拉成鞋拔子脸。黄少天向来和他不对付,一看着架势乐得要死,蹭到周泽楷边上说来来来 黄老师给你做示范。

周泽楷对这个黄少天是拒绝的,挑着眉给了他一个呵。

喻文州表示自个不认识那个上蹿下跳的傻逼,果断拎着水瓶坐到周泽楷另一边表明立场。

结果显而易见,喻文州负责指导,周泽楷负责学习,黄少天?黄少天负责插科打诨。

小高一同学热情过度,坑蒙拐骗无所不用拉着俩学长入了后勤组。黄少天到后台提道具看妹子,喻文州架着相机拍视频。

 

台上只有周泽楷一个人。

耳边是不息的雷鸣,道具树木不住摇晃。灯光渐暗,周泽楷立在唯一明亮的地方。

他换下了绣有云纹的长袍,除玉冠散青丝衣缟纻,行在虚幻的风雨间,说虽九死其犹未悔。

世人有糟泥萧艾,他自念着他的蕙兰灵均。

喻文州乍一眼觉得孺子可教,不枉他多日指点耗的口舌,久了发觉不对劲,周泽楷那眼神挺邪门的。

周泽楷顶多仿出个国之将覆繁华不存的痛心哀苦,再学不得什么古井铁石,就他那样,哪演的出九死未悔的眼神。

课本剧结束后洗了剧照,小学弟们给喻文州黄少天各送了一套。平面里的周泽楷垂着眼盯着地板,一副努力背台词的纠结样子。

喻文州看了一会,心想自个眼神不好,看走眼了。

 

 

3.

 

帮忙参谋课本剧也就罢了,到了高三,还和下届的崽子们厮混。或许是前头闹得太欢,报应后脚便来了。

喻文州高考发挥失常,数学某大题从第一问便出了差错,估计一分拿不到,黄少天也跪了,半斤八两的倒霉。各大高校来校做招生咨询那天,两人随随便便去走了个过场,抄走几张传单。

去时天空尚晴,不过一个小时过去,外头天色阴沉,雨水在地面噼里啪啦溅起混着沙尘的水花。谁都没带伞,扯着皮慢慢悠悠下楼。

黄少天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小爷我这回也栽在数学手里,喻文州说可不是嘛明明看见有坑还非得往里跳,黄少天说别难过妈的脖子一伸一刀就过去了,喻文州说感觉自己特别蠢。

目光平平向着前方,谁也不看谁的眼睛,一起哈哈哈哈,互相埋汰笑得没心没肺。

喻文州肯定,他看见周泽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僵了至少一秒钟。

他们正扯淡,忽见得有人提着一把长柄伞一个塑料袋,站在楼梯口,仰着脸顺着楼梯往上瞧。那天周泽楷穿着件浅色的牛仔裤,裤管下部分已经浸湿了,显现出沉沉的普蓝。

喻文州说小周怎么来了。

周泽楷什么都没答。

他直截了当地把装着折伞的袋子塞给黄少天,一面撑开自个那把挺大的黑伞,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征求式地问喻文州说一起。喻文州说好,谢谢小周了。

黄少天路上难得少言寡语。

走到岔口,周泽楷顺道去一趟书店,喻文州说陪他,黄少天先自个回去。

喻文州发誓他先前从未和周泽楷提起过任何与他高考状况有关的信息,半个字也没有。或许他考砸这件事黄少天是唯一的知情者。

他自以为把情绪藏得够好了。

他站在书店檐下,等周泽楷收起他黑色的伞,一只手搭到周泽楷肩头,说麻烦小周啦还记得你喻哥被狂风暴雨困在学校里。

总之有挺多想说的,诸如差点得淋成落汤鸡还好没白疼你这些年,云云,没头没脑没营养的废话。

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周泽楷用三个字把他轧死了。

——别笑了。

周泽楷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喻文州记得周泽楷攥得特别紧。那样重的力道,像是要捏碎他腕骨的力道。

周泽楷拧着眉看他。

那一瞬他的眼神里竟会有难过。

喻文州真的就不笑了。

他在周泽楷眼神的难过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剥去了笑的表情,心里却想笑。

挺嘲讽的。喻文州想。是个人都会叫我别难过吧,怎么就你个傻不愣登的,叫我别笑呢。

真够可笑的。

然而下一秒,他被人抱住了。

周泽楷一身都淋湿了,雨水的潮气在刹那间充斥了喻文州的鼻息。他突然发觉周泽楷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早就不是记忆里那个总跟在他后头的怯生生的孩子了。

操了,真他妈快啊,周泽楷都这么高了。

他自己连高中都念完了。

周泽楷一条胳膊紧紧搂着他,另一只手却轻缓地,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背。

像很多很多年前,喻文州安慰摔了一跤的小周泽楷那样。

喻文州将脸埋在他肩膀上,看不到周泽楷的眼神是不是还那么难过,他还有没有皱着眉。

周泽楷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压着声音说,别笑了。

他说文州你别笑了。

喻文州几乎要笑出来了。

他想明明是我考砸了怎么听起来你比我还要难过啊。

他想小周你怎么了听上去像是要哭出来了。

他想周泽楷你怎么能叫我别笑呢你真是一朵奇葩啊。

周泽楷怎么能让人别笑了呢,一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喻文州想到一半突然笑了出来,闷着声的笑。他眼睛发酸难受得要死,再不笑一笑,真的要憋疯。

喻文州心说,周泽楷啊周泽楷。他想,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呢你怎么能说文州别笑了呢。

你应该……让我别哭啊。

 

 

4.

 

喻文州瞅着毕业照忽然想起周泽楷那个难过的眼神,心里莫名其妙少了一块。

他们分开好久了,早没什么可伤心的。

只是空,好像是洗脸台上的一只牙杯,好像是床上的一个枕头,总觉得少了什么,没有疼痛,空落落的不太习惯。

 

 

5.

 

周泽楷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何况对手是相熟多年的喻文州。

不过周泽楷是个没嘴的葫芦,喻文州又表现得太不经意,他不说他不提,权当什么都没有过,等着偏离轨道的感情烂再时光里。数十载过去,一生将尽两人对饮,淡酒三四,膝下子女六七,笑谈旧事七八,盘上落子九十,且待百年。

本来他们该是这样的。

喻文州设想过,本来他们该是这样的,当爱与热情被时间消磨殆尽沉淀作尘埃,他们还是老友。

如果没有酒精。

怪酒精,怪黄少天多事,怪时运不济。归根到底要怪喻文州脑抽,自作孽不可活。

大二假期一帮老相识聚完餐滚进KTV唱歌,黄少天霸住麦克风对着屏幕撕心裂肺地吼“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张佳乐占据点歌台狂删黄少天的曲目,郑轩喝高了,闷不吭声倚在沙发上表示自己已经是一条咸鱼。喻文州也喝得有点懵,叼着水果和王杰希张新杰有一搭没一搭唠嗑。

那几位跳脱的抢麦抢累了,又来提议说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喻文州不太清楚被灌了几回,只记得后头他输给叶修,被要求任挑在场一人表白并法式热吻三分钟。

他本想调戏郑轩的,晃晃悠悠打算过去,却见门边大亮,周泽楷背着单肩包正推门而入,

据黄少天后来解释,他去洗手间时在走廊上遇见周泽楷,得知他在这地儿参加高中同学会,顺口邀他过来,连包厢号都没说,谁晓得周泽楷自己找来了。

一进门便被这么多双眼睛死死咬着,周泽楷立在门边摸摸鼻子,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说:“文州。”

他穿着灰西装打着领带,正式地过分,与这个光阴斑驳的大环境格格不入。喻文州笃定自个当时头脑过热烧坏CPU,玩心骤起想瞧瞧周泽狼狈的无措的样子,竟会搁了杯子走向周泽楷。

一面在背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泽楷站在原处。昏暗的灯自他头顶抛下彩色光线。他的眉眼被刘海的阴影覆盖了。

“我喜欢你。”喻文州停在他面前,稍稍抬起脸,说。

那么近的距离足够喻文州捕捉到周泽楷面部神情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周泽楷瞳孔骤缩,呆愣了片刻,问:“他喝醉了?”

明明是向着沙发上的众人,却垂下眼去,用眼睫遮住目光企图掩饰情绪。

可能那天他真的喝醉了,全然没有顾及,只是按住他的肩膀,稍稍踮脚吻上他的眉心,从眉目吻到鼻尖。

法式吻必不可少的吻前步骤便是挑逗,难为他那时还记得明晰。

周泽楷并没有想象中的张皇,仅仅是稳稳地站着,同于当年在台上念着“虽九死其尤未悔”的样子,略略皱着眉问:“我是谁?”

喻文州回忆时方觉得,那一刻周泽楷的表情里裹挟着某些不能言说的压抑与难过,甚至是疼痛的。

“小周。”他边应答,一遍一把拽过周泽楷的领结,突然发力,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

那个动作太快了,快到喻文州没能看见周泽楷惊讶或惊喜的眼神。

而再快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那样的状态,能使出多少力呢?周泽楷生怕他磕到似的,第一时间抬手稳住了他的肩膀。

前头无关紧要的片段尚且清晰,最为重要的吻却被忘了个干净。不光是那个吻,再后来的事情也都不记得了,包括聚会散场,包括他们离场,包括新剧开场。似一场荒诞的幻境,往后事情留给他的吉光片羽,仅仅是周泽楷肩背的力道,以及撕裂的无法言说的疼痛。

天道好轮回,喻文州妄想给他一株南柯,他便还给他往后累月的沉沦。

谁让周泽楷那时年少无知不懂分辨,或是将错就错不愿分辨,将玩笑当剖白,固执地霸道地强行在喻文州的生命里划出了仅属于他的地盘,最后又毫不犹豫地打包物品清点行囊,企图连梁木都锯走,留下空空落落摇摇欲坠的一座旧屋,屋角缝隙里还残存着划明领地时留下的血痕。

 

 

6.

 

黄少天赖够了终于打算回家,吃完最后一块西瓜问喻文州晚上要不要去送他。

喻文州答不用。

黄少天磨叽了一会,犹犹豫豫地对他说那谁谁今天订婚你不去吧。

喻文州笑着说去啊怎么能不去。

黄少天震惊了。

喻文州说我这趟出去说不定不回来了,当道别呗,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妈肯定不想见我,我包个红包就走。

黄少天说你别,找膈应呢。

喻文州说我不见他啊,开场再去,包个红包就走。

 

久别重逢或是别重逢,好久不见或是久不见。

有人是久不见甚相思,有人是久不见不如此生不见。

 

[BGM]

 

7.

 

他们懵懵懂懂处了五六年,然后出了柜。

与大多数同性恋者的家长类似,周母大发雷霆,让周泽楷滚出去。

他俩一起回去过一次,中年女人失尽了淑女的姿态,撕心裂肺地吼叫,要喻文州有多远滚多远。

那副歇斯底里全无理智的样子,真难看啊。

摔盘摔碗摔杯子的。

喻文州闪躲不及,被闹钟磕脑袋,额角当即破了,殷红粘稠的液体顺着皮肤淌下来。

周泽楷二话没说,拽着他就走。

周妈妈那时喊的什么?好像是走了就别回来了吧。

周泽楷那时也够狂的,踩着一地碎片,一次没回头。

喻文州包扎完歇下了,周泽楷自个回了趟家,在门口跪了一夜,天亮便离开了,留下两个潮湿的膝盖印子。

年轻多好,年轻才有嚣张愚蠢的不计代价不顾一切的疯狂。年轻多好啊,只有在年轻的固执的年岁里,才会满心满眼只装着一个人,脸面不要,过去不要未来也不要,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疯狂的爱情都是靠着愚昧与无知撑起来的。

哪天长大了懂事了看透了想明白了,故事就结束了。

周泽楷犟,他妈比他更犟,梗着脖子死磕着,就比谁先撑不住。

 

最终周泽楷被生生磨死了。

 

他说回去谈谈,执意一个人回去。喻文州悄悄地也跟着去了,站在楼下树影里等他。他来的太急,围巾都忘了带上,只拎了一只冷冰冰的保温杯。

他生怕周泽楷又狼狈地被赶出来。

喻文州那时没想太多。,只猜测周泽楷下楼或许会很晚了。他就站在楼下,只要周泽楷一出来就能看见他。有个人等着他回家,有个人给他带了壶热茶,在漫天的风雪里,总会好受一点吧。

喻文州竖起大衣领子坐在花坛边。十点左右雪大了起来,他没带伞,又没有去长街尽头便利店里坐着的打算,蜷成一团呵着热气,隔着蒙蒙的白雾注视着一片黑暗的楼道口。

等到凌晨,周泽楷家那层彻底熄了灯。

喻文州冻得人都傻了,仰着脖子望着黑漆漆的窗口看了好一会儿,浑浑噩噩地想周泽楷大概歇下了,那他得走了,明天早上再早点过来等周泽楷一起回去。

他搓着失去知觉的手走出小区,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多数店铺都关门了,剩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路灯陪着他。路边车位里沉默躺着各式各样的汽车,背上覆着空茫茫的白色。

喻文州低着头在风雪里走了好长一段,直到走到转角回望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明天应该不用过来了。

周泽楷或许不需要他等了。

 

可喻文州第二天还是早早醒了,无所事事躺在床上发呆,期间只有手机早晚报发来问候消息。

江波涛中午给他打了个电话。

小江说得很是艰难,语言干涩地转达了周泽楷的意思。

概括起来无非是他妈愿意愿意原谅他而他更想要那个有血缘关系的家。

喻文州听江波涛那边支支吾吾的,有些好笑,道谢挂了电话。

吃力不讨好的事扔给别人做,真不是周泽楷的风格。周泽楷这回可真不厚道,连带着坑了一个苦逼的江波涛。

不知道黄少天听说了会是个什么表情。会翻着眼睛傻了吧唧活像是哈士奇的样子吗?肯定要开嘲讽吧。

喻文州自个脑内YY,盯着天花板没心没肺笑了好半天。

 

 

8.

 

分就分了呗,还能怎么样呢。黄少天后来愤愤不平骂过周泽楷,说他们不该这样的,说他彻底不相信爱情了,说他以为他们会地久天长白头到老的。

喻文州只笑。

白头到老哪里是这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不是所有青梅竹马都能撑得过岁月,熬到彼此都霜雪满头。

他还记得八岁的周泽楷拽着他衣角的样子,他还记得十五岁的周泽楷红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样子,他还记得十八岁的周泽楷拎着伞站在楼梯口的样子,他还记得二十一岁的周泽楷低头亲吻他的样子。

起初谁设想过什么琳琅,不过想要青青白白平安喜乐一场。

他还记得他这一路磕磕绊绊起起跌跌,这许多年的模样。

这便足够了。

八成是上辈子等了千年差了一眼,没修满今生的缘。

最终堪堪擦过指尖,各归于茫茫人海消失不见。

谁也没有错,不过是情不够深,缘分太浅罢了。

 

 

9.

 

喻文州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顺带做了个梦。

梦境里一片漆黑,周泽楷在梦境之外问他说,那我呢。

喻文州没听懂,问了句什么。

周泽楷的声音听去有些难过,像好久以前他站在屋檐下头抱着喻文州时那样。

他沉声说,你走了,那我呢。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回答,便醒了。

 

 

END.

 

 ↓

 

 

○梦见

 

喻文州趴到窗边。

楼下池子里的荷花已经谢了,池边的柳树刚刚冒出嫩绿的新芽。

电话催魂似的叫起来。

喻文州踩着毛绒拖鞋嗒嗒嗒赶过去。

“ Boujour , ici——”

“文州。”

喻文州愣了半秒。

像是喉咙堵塞,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温柔的叹息堵住了所有心绪。他用了足有十秒左右的沉默调整心态,像和老友叙旧般道:“小周?好久不见了。”

“你在哪?”周泽楷鲜有地用极快的语速问。

“法国。有事吗?”

“你在家?”

“在的。怎么了?”喻文州不明所以。

周泽楷似乎松了一口气:“开门。”

“……?”

“我在门外。”

 

“砰——”喻文州骤然惊醒。

狂风掀了他家一扇窗,可怜的玻璃在楼下粉身碎骨。所幸没有砸到人。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了。

喻文州起身找了块本子把窗口挡上。电视还开着,播动物世界,正在讲北极企鹅。

反正都醒了,喻文州索性抱了枕头,坐地毯上倚着沙发看电视。

节目挺无聊的,催眠不错,喻文州没看几分钟便开始犯困,一个劲打哈欠,糊了满眼生理性的泪水。

 

催魂似的电话铃声令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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