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

、一灯照我江湖静。

【韩喻】天葬(3)

3.

 

喻文州王杰希都喜欢把真身藏着掖着,妖物的真身是它们保住灵气的关键,连真身都毁了,怎么开天道。

喻文州自个儿说过,他的真身藏在忘川之上某个朋友的洞穴里。王杰希的真身八成藏在某处荒山老林里,用结界护着。

黄少天和他们不太一样。他的原身是把剑,上古传下来的兵器,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轻易破坏的,要毁了他的古剑,起码得有九天神佛星君明王的修为。他在人间做了个剑客,后来随喻文州一并入了朝做武官,带着他那把叫做冰雨的剑四处晃荡。

那把剑有极重的寒意,像是浸了血封印了数以千计的地府幽魂。黄少天不刻意压制的时候,冰雨会散发出浓重的杀意,这种杀意对诸如韩文清一类在刀尖剑刃上生活的人而言,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

黄少天穿着深蓝色月白云纹的朝服从转角走来,刘海乱糟糟的,脸色挺差。

不是他不修边幅,说起来这人平日里还挺注重形象的。最近劳心劳力的事情太多,或许他根本没时间打理。

黄少天老远便望见韩文清,向他拱了拱手。

韩文清回礼,站在秃了的老樟树下等他过来。

武人之间的交道向来这样,不必大加客套天花乱坠地先说一通。

韩文清开门见山,问黄少天,知不知道狐族下葬的规矩。

黄少天想都没想,说:“狐族有的会老在深山里等尸体腐烂有的会天葬或树葬回归天道,转生前会在肉身上刻下文字用来铭记希望来生再见的人,文州以前提到过。”他放慢了语速,“王大眼或许知道一些,他那只眼睛不是摆设。”

韩文清沉默了片刻,问:天葬要怎么做。

黄少天似乎有些惊讶,想了想道:“送到天葬台上用白绸子裹好,天葬师会提前点烟招鹰鹫的。”

“要取内脏吗?”

“不用取记得让天葬师把骨头都砸碎越碎越好。”

“让鹰鹫全部吃完。”

“应该是要全部吃完的可能可以留下头发或者一段指骨什么的最好问问王大眼。”黄少天停顿了片刻,说,“我不是很清楚没聊过这些。我认识喻文州……几百年记不清了王朝都换了。”他诡异地笑了笑,或许是相处年岁太长彼此太熟悉了,那神情与过往的喻文州竟有六分相似,“本来约好再过个千八百年捱过天劫我修成剑仙他修成九尾一起上——”

“你说他修成什么?”韩文清突然打断了他。

“九尾啊狐族毕生的目标不都是修出九尾么成了天狐才能从牲畜成仙实现质的飞越。”

“嗯。”韩文清闷闷地应了一声,又问,“碎骨要用什么工具?”

他转得太快,黄少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半秒猛地转过脸盯住他:“老韩你自己上。”

“嗯。”

黄少天安静了好一会儿,沉声说:“你要割开皮肉分开关节——”

“闭嘴。”韩文清下意识呵斥,话出口了才察觉不妥。

好在黄少天心境状态与常日有异,难得不计较,吞回一干劝说,告诉他:“只要能打碎用刀用锤用斧头都可以没那么多讲究,能下得了手你用拳头都行。”

“好。”

他们行走的当儿,又开始下雪了。不远处皇城宫墙上头的琉璃瓦覆上了厚厚一层白,遮住了原有的所有缤纷色彩。

黄少天抬起头看着悠悠打着转落下来的雪片子,问:“韩帅,是去西郊吧打算哪天走?”

“再过一日,卯时出城。”

“西城门外头的雪还没开始扫城门不容易开,走北城门顺畅。”

“嗯。”

两人走巷子穿到定国道上。

临近皇城,黄少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问:“老韩你的马呢!”

他说得太快韩文清一时没听清:“?”

“你那匹马!”黄少天骤然激动起来,“那匹没有名字的马!文州送你的!”

“哦。”韩文清淡淡道,“死了。”

“……死了?”黄少天眼中的光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我早上起来,已经死了。”韩文清说,“跑太累了。”

黄少天着实太反常了。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落了脚印的雪面,说,噢。

 

周泽楷不是老皇帝那种硬逼着牛干活的人,何况他自个情绪也不好,压下了老臣们对韩文清擅离军队独自回朝的一干躁动。

好在韩文清下朝后直接拦住了王杰希,不然估计得有一段时间见不着他的面。

王杰希要去找一个游医,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游医,那个人曾分给他半只眼睛。他的意思是反正叶修跑了喻文州死了没人折腾了,留在这朝堂没半点意思,不如走走他的江湖去。周泽楷已经准了他的假。

韩文清问他天葬的事宜,王杰希似乎已经猜到他往后的问题,直接告诉他,留下部分可以,但只能是很少很少的部分,并且能是脊柱那样的部分。可以留下他的头发,或者一根指骨。

韩文清道了谢,与王杰希别过。

有别于与黄少天那样无所顾忌的相处模式,喻文州和王杰希不太对付。或者说,他蓝雨那一溜儿人,与微草那一边的,都不太对付,见上面总是要不着痕迹地损一损,很多时候若不是喻文州回了头点明,韩文清完全没有听出来。

他们两人在很多事情上意见相左,不是挚友而是多年的对手,黄少天说他们认识多少年就斗了多少年。那么多个日夜斗出了相知相惜的意味。

所以喻文州失踪了,王杰希把他的份额撑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等他的老对手回来。黄少天在路上讲,说王大眼一直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文州逍遥完了就该回来了。

没了老对手,王杰希也离开了。

韩文清想,走完这一程,他该回漠北了。他是个纵横沙场一声戎马的将军,这条命是用来守这个王朝的天下用来守这个国家的疆土的。

用来护着他走过的万里山河。

不然喻文州没必要把他领出来。

韩文清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替喻文州拢了拢裹住他的毛毯。

换个人的话,裹件裘衣就行了,喻文州自个儿受过剥皮做袄的苦头,韩文清更不可能弄件什么狐皮大衣来膈应他。

他给喻文州套了件千岁绿的外袍,再裹上几层羊绒的毯子,应该能让这个人稍微暖一点。

白绸子先叠好了用麻布包着,放在张新杰的马囊里。

张新杰也是赶回来的,昨晚上赶到,径直去了韩文清府上,一早又一同去西岭。

冬日的天总是亮得晚,远空才蒙蒙泛着白,街边的红灯笼明晃晃亮着。他们走得挺慢,马蹄踏在扫过雪的长街上,哒哒的响。整条街上,只听得见马蹄的声音。

“大帅。”张新杰半路停了下来。“北城门聚了很多人。”

“走。”韩文清说。

张新杰不明所以,不过依旧跟上了。

“蓝雨的人。”出去几十步,韩文清突然开口说,“来送行的,不用绕道。”

“是。”

 

黄少天站在最前边,背着他的剑,提着一盏莲花灯等在北城门,郑轩,宋晓,徐景熙等等叫得上名字或不相熟的人都来了,几近囊括了朝中所有黄金一代及新生代的骨干。

喻文州言语温和黄少天行事仗义,蓝雨一系的两位都是人缘极好的主,有一大批人为他送行并不奇怪。

韩文清相对而言已经是老前辈了,手握重兵已是一品大员,本没有下马的必要。但他行至距黄少天十步左右,抱着喻文州下了马。

黄少天的目光在马上转了一个来回,说:“大帅。”

“多谢你送他。”

黄少天笑得挺勉强:“论亲疏轮得到你谢我吗该是我谢谢你送他去西岭。”

韩文清敷衍地回他个笑。不过他笑和不笑根本没有差别,都是一副能止小儿夜啼的样子。

黄少天夸张地扯了扯脸皮:“老韩你别笑了看得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出城去吧出城去吧。”

“你们没话要说了?”

“往前几天该说的早就说完了谁还等到现在。”

灰白色的马打了个响鼻。

韩文清抱着个人用不了手,一脚踩着马磴子,干脆利落翻了上去。

“路上慢点你年纪也不小了省的跑太急从马上摔下来,今天早朝取消了我们可在这看着呢。”

韩文清一挑眉:“走了。”

马儿在城门慢慢走了一圈,往外走。

张新杰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个熟悉的人提着烛光摇曳的莲花灯,站在冬日清晨薄薄的风雪里别过一位故人。

他们这个时代的传奇,已经少了一位。

张新杰默默跟上韩文清的步调。

 

道边灌木上沉甸甸压着雪,十里的柳都秃尽了。

有人在道路转弯的长亭送别友人,黑色的身形被枯败柳条分隔成无数块。

韩文清本只是瞥见,定睛一看却略惊了一惊。

那人穿着一身过小的黑袍,额前系了条黑布,背后背着一张没上弦的弓,静立在长亭外头,望着帝都方向。

他见他们策马而来,大步走到枯柳下,一撩袍子,朝着官道直挺挺跪了下去。

还真有几分情义。

他们经过长亭时,年轻人已经俯下身,额头贴着冰凉的雪面。

行这么重的礼。韩文清想。

上一次见他行大礼是什么时候。

得有十多年了。

那时候这张乌木弓还能上弦——那时候还没有这张乌木弓。那时候韩文清还是罪臣之子,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穿着囚服等待上边的旨意,喻文州还是个名不经传的普通文人,一身月白色长衫,一张年轻文气的脸。

那时候他还是还没有穿云的本事,只不过是众多皇子中平凡无奇的一个,顶着一张初显棱角的少年脸,看不出未来九五之尊说一不二的帝王模样。

 

 

 

 

下节该我喻上线了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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