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

、一灯照我江湖静。

【周喻】来岁今朝(6)

419快乐_(:зゝ∠)_

 

 

 

喻文州自个儿琢磨完了,没表态。周泽楷隐约察觉他放任,迎着阳光自由生长,明明是个没表情的,偏生在眼底裹了揉碎的一城日光,明晃晃的,一副即将脱团的样子。

黄少天拨弄着刘海直呼眼瞎,摇头晃脑不慎又一次炸裂头套。

天色已晚,夕阳消弭了金红。

剧组人员扎了堆,挤在一条条长凳上——吃盒饭。

戏服都没换。

周泽楷一身短打,马尾拿月白发带高高束起,发间别了一枚浅色的梅花扣。他伸着两条大长腿,将绣春刀搁在靴面上,挨着喻文州,捧了个塑料餐盒凝视晚餐。

一荤两素,白斩鸡,花椰菜,藕片。表面的油开始凝固泛白,有些凉了。

一次性筷子一看就是最劣质的那种,边缘有凸起的树结痕迹和翘出的木丝。

喻文州是唯一一个自带食物的。

他带了饭盒加一只保温桶,桶盖打开时飘出来的肉香掀起了瓜分食物的狂潮。喻文州任他们抢食,自个抱着保温盒吃他的番茄炒蛋。

喻队长广袖白袍,拿银线绣着祥云仙鹤的图案,长发拢在脑后,扣了一枚紫色蝶形发扣。

从装扮到食物到姿态,怎么看怎么鹤立鸡群高人一等。

周泽楷偷偷瞅他。

边上喻文州饭盒里搁着炒蛋黄瓜紫甘蓝。

颜色丰富,可居然一点肉类都没有。

他们坐得近,周泽楷能瞧见喻文州抖开袖子时白皙的腕子和青色的血管。

他想也没想,把盒子里那块白斩鸡夹了过去。

肉的品相一般,不过这是他晚餐里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荤菜了。

喻文州瞅着那块肉看了会儿,瞥周泽楷。

他微鼓着腮帮子,眨眨眼示意。

“没咬过。”三个字跳过思考环节直接蹦了出来,周泽楷旋即明白喻文州在问什么,面上烧起来,“你的太素了。”

喻文州无语:“这是正常的搭配。”他夹起周泽楷的馈赠。

周泽楷一伸筷子挡下来:“你吃。”他说得快,透出点慌乱和小心的试探来。

喻文州好笑,接下了,转而给周泽楷捞了勺炒蛋。

 

饭后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俗称放风。

喻文州鬼鬼祟祟领着周泽楷到最里头的休息室,一反手锁上门。

周泽楷不明就里。

休息室的布置还是那样,空空荡荡的。

只多了喻文州的背包。

黑色的学生背包,容量挺大。

喻文州长袍撩到腰上,下摆在小腹前打了个活结,袖子推到手肘卷着,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也没有了。他拎出一只印着蓝雨图案的环保袋,招呼周泽楷坐下,边掏东西边吐槽:“冯导节省惯了,永远订十块钱一份打八折的盒饭,十八块一份的乌冬面都不肯买。”他从袋子里拎出两只盒子。

周泽楷简直要给他跪下了。

玻璃保温盒里全是吃的。一整盒的对虾,以及一整盒的水煮牛肉。附带一个调料包。

“我带了两份。”喻文州指指他的背包,“少天他们吃一份,瀚文提前回去,便宜你了。”

周泽楷说不出是不是紧张。

他都不知道怎么剥虾了:“你做的?”

“嗯。明天吃鸡翅,早上调好酱了。”喻文州剥好一枚。

周泽楷忙不迭接了。

虾还温热,带些甜味,适合白嘴吃。

喻文州掰了竹筷夹牛肉。

周泽楷没说话。

他们好像一起很久了,在喧闹里拓出一方安静空间,琐碎牵绊里现出最平淡的日常桥段。

像所有情侣所有家人那样。

于是周先生吃饱喝足后将这满足感带到了群众中去。

黄副队猜到大概,愤愤问他何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在周泽楷向周边无差别释放射线的行为遭到了冯导的抨击。冯大导演用长达十分钟的心理疏导将周泽楷的幸福感扼杀在萌芽期,并给他五分钟时间入戏。

 

晚上有两幕,七条左右,拍的是元夜灯市。

头年,小侯爷在街上闲逛,偶遇江湖人士打扮的文尚书。

喻文州站在街口铺子前,望着竹竿挑高的一盏八角宫灯。

梓木清漆雕了八只鹤,彩绢面上绘着竹林云雾与白雪皑皑的华山之巅。

他微仰起头看得专注,一头长发垂落腰间,在风里稍稍扬起。

周泽楷默不作声走过去。

察觉有人靠近,喻文州回神,转身对周泽楷行了个礼:“侯爷。”

花市华灯全映在他眼中。

琳琅不过尔尔。

周泽楷回了个礼。

他瞥见喻文州手里的提灯,琉璃嵌面,底部雕了云纹,同喻文州衣袍上的纹路相得益彰。

注意到他目光,喻文州扬了扬提灯杆子,问:“侯爷喜欢?”

周泽楷道:“刚买的?”

“在下闲来无事手制,竟能入得了侯爷的眼。”喻文州笑,“侯爷若喜欢,明日可再制一盏送到侯爷府上。”

小侯爷武人出身不懂那么多客套,只觉麻烦人亲自跑一趟着实对不住,提议上门拜访。文尚书没料见他不推脱,无奈自个起的意,只应了。

这幕过得爽快,换了孙翔肖时钦的戏,周喻二人赶去换戏服。

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只是灯市重游已过去六载。

喻文州那头发一半松松挽了髻,一半垂落,鬓边留出两缕。他换了一套天青的衣物,层层叠叠衣料拼出十里长亭九曲浮桥八转连廊的景色,续了七层佛塔六座酒家五重远山。据说是拿凤穿牡丹的技艺绣出来的,精致繁复令人咋舌。

周泽楷也换成袍子,图样较喻文州简单了不少。他腰间悬着一枚玉佩,系着黑红的编得略显粗糙的络子。

这回换周泽楷提灯。

竹条编的,用纸糊的面。

灯市里人潮汹涌,周泽楷没征兆地忽然牵住喻文州衣袖。

两人皆是广袖,在旁人看到不过挨得近了些。

喻文州止了话头:“小周?”

周泽楷顺着袖子探去,扣住喻文州手腕,语调平平:“人太多,怕你丢了。”

喻文州浮起一层笑意:“你竟也有怕的。”

周泽楷不答。

且行了几步,袖口一动,喻文州反握住周泽楷的手。他稍偏头,道:“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生生死死都看惯了。”

周泽楷:“怎么。”

喻文州:“死里逃生的情节忘得差不多,现在向来,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惊心动魄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了。”他轻叹一声,问:“小周,你怕死么?”

周泽楷答得肯定:“怕。”

喻文州不解:“你征战西北的时候尸山血海里过,倒是无所畏惧的。”

周泽楷略一思索:“我那时……空有一颗孤胆。”

喻文州:“能立下赫赫战功怎可能没本事,你过谦了。”他停顿片刻,“现在相比而言安逸了不少,莫不是小侯爷浸淫朝堂得了那些个棉花老儿熏陶?”

周泽楷侧过脸。他凝视着喻文州的眼睛,眸中有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神色。

他唇角一勾一声轻笑。

周泽楷道:“自然不是。“

他们穿过街道行出了灯市,正往河边走。

周泽楷将提灯向喻文州前方倾去,照亮他身前的路。

“当然怕死啊。“

他面上的冷硬在夜色中慢慢融化。

“我死了,谁来救你。”

喻文州哑然。他的手还躺在周泽楷掌心,一分一分被捂热。

他换作淡然:“眼下你赤手空拳的,要是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可救不了我。”

周泽楷莞尔。他松开喻文州,手掌一翻,凭空变出一把短剑。

喻文州瞳孔骤缩:“这是……”

周泽楷颔首:“皇上赏的。”

西域进贡的短剑,由当地最知名的铸造师用最上乘的玄铁打造,削铁如泥。最妙的是,剑柄有两处机关,一处操纵四十八枚淬了毒的梨花针,一处可打开剑柄,里头装着一颗菩提造化丹,据说可生死人肉白骨。

“连药一起赏的。”周泽楷随意挽了个花,“有备无患。距离太近,绣春刀容易伤到你。”

 

喻文州知道这段戏中间会插入一段加了泛黄滤镜的回忆杀。

黄少天坐在临江楼顶层的窗口上,晃晃悠悠的也不怕掉下去。他捧着冰雨,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后,拿一壶梨花白往上头浇。

黄少天醉醺醺的,像笑又像哭:“周泽楷啊,你要念着个什么人,拿着刀剑才能保护他,可拿着刀剑又不能够拥抱他。真够麻烦的你说是不是。”

“周泽楷你说是不是。”

酒液顺着倾斜的剑身向下淌,在地上溅开透明的花。

周泽楷似听非听,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绣春刀。

 

喻文州笑:“在下的命,自己可以保。”

周泽楷也笑,那笑容有些苦。他将剑收回袖中:“我担心。与你无关。”

他说得生硬,两人一时无话。

行至河边。

河岸上三两游人,写上字,将花灯推入水中,望着烛火明灭渐行渐远。

见有人来到河边,卖灯老妇赶忙上前询问。

喻文州要了两盏,周泽楷抢先递出铜钱。

 

那灯是莲花形的。

传说在正月十五写了莲灯许了愿,放入河中,就能顺着水一路漂到天地相接的地方,那九天神佛正住在水的尽头。

不过现下放灯都是图个乐趣。沿河向下走上一里,就有船家捞灯,一人至多要求捞一盏。

单是这花灯,便促成了不少姻缘。

周泽楷率先写好。

喻文州才放了灯,便听后头有人高呼:“老大!”

确实黄少天自河上游方向疾驰而来。

他翻身下马朝周泽楷行礼,复对喻文州说:“礼部的老东西又来闹腾,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保他儿子,之前威逼利诱不成现在打人情牌,看他那样都该跪了!”

喻文州蹙眉:“再闹大怕是要遂他们愿。去看看。”

周泽楷紧接:“我同你一道。”

喻文州摆手:“罢了。把锦衣卫扯进来更难处理。先走一步。”黄少天道别。

周泽楷不答。

他抵着一盏纸灯站在原地,目送两人一马离去,奔马带起的风勾住喻文州衣角,像是无声的挽留。

待到两人消失不见,待到两人不见了许久,周泽楷方挪了步子。他将玉佩解了,在手中端详片刻,收在怀中,返身几个腾跃往下游赶去。

所幸这带水流平缓。

百十只一模一样的花灯缓缓漂过,又有百十只一模一样的花灯缓缓漂来。

他打河上略过,足尖在水面轻点。

落地时已稳稳拿住两只花灯。里头烛火燃了一小截,烛泪滴落在莲灯底部,凝固为不规则的图样。

其中一盏单写了个“文”字,写得很小,且浸了水,笔画晕开模糊不清。

另一盏他只消一眼便放了回去。

周泽楷在河道最窄的地方停住了。

他捞了三四回,终于找到正确目标。

端正齐整,正是那人写奏折的字体。

喻文州写的是四海清平。

家国天下。正所谓大爱。

周泽楷微笑的动作说不出有没有自嘲成分。

约么是自己那点心思太过儿女情长微不足道,他像是忽然失了兴趣,一弹指熄了“文”字灯的烛火,将“四海清平”送回水中。

这带鲜有人至。

冯导给了他一个远镜头。

千里莲灯,枯枝重重,莲灯之侧枯枝之下,独他静默成一个剪影,看不清面容。

 

周泽楷让冯导教育一通后状态奇佳,除却捞灯那场,其余全是一条过。

倒霉的是他返程时打了个趔趄,左脚拌右脚直接摔进河里,干脆利落不带一点拖沓。

边缘水浅,但也够他浸湿全身了。

周泽楷换好常服,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举着手机看明天的日程。

早上有要去另一个片场,下午给冯导打工,晚上——又有综艺节目。

又是和什么什么小新人搭档。

周泽楷看到这个就烦。

最近只要是和不认识的新人录节目,就会弄出点捕风捉影的东西,谁谁谁给他送花谁谁谁和他共进晚餐,工作安排却有娱记大肆宣扬,写点没根据的东西就以为自个明察秋毫善于捕捉了。

不过是借他的由头给新人加曝光率罢了。

还非用这种手段。

微博上又刷出有姑娘给他送爱心餐了。

两个月前刚出道,一个房地产巨鳄的干女儿,自爆信息是Omega。

昨天拍一个商战剧的夜间戏,那姑娘非穿得如此奔放,到休息区敲他的门,不过开个门婉拒就能算有一腿。

周泽楷嗤笑。

他暗恋喻文州都六七年的,就没有个机敏点的给他曝曝光。

他担心自个向公众坦白会遭喻文州厌恶,要是娱记发现,自然好办多了,他怎么明目张胆地拒绝别人献殷勤都不为过,更不需要把情意藏着掖着。像小侯爷说的,他乐意喜欢喻文州是他的事,喻文州接不接受与他何干。

周泽楷关了手机塞进兜里。

江波涛有一点说得很对,喻文州在权衡利弊上做得太周到,没有外界施压,他根本不会表态。

周泽楷诚然喜欢喻文州,但他想要的是能直白地宣告所有权,想要的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摊开来的爱情。

喻文州近来态度暧昧。

说不定媒体弄出点什么来,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凑对了。

周泽楷擦擦头发,将毛巾搭到肩上,屈起手肘顶开休息室的门。

下一秒,他飞快抓住门把手,阻止其撞到墙上发出声响。

周泽楷放轻步子进屋,关上门。

 

喻文州靠在椅子上,脑袋歪向一边。

先前连门也没关。

周泽楷走到他跟前,压着嗓子说:“喻队?”

没反应。

他试着再唤:“文州?”

仍旧没反应。

真睡着了。

周泽楷生怕吵醒他,也不敢在这擦头发了,拎了条凳子轻轻搁他身边,规规矩矩坐着,忍不住侧过目光瞥喻文州。

他白衬衫开了第一颗扣子,能看见脖颈上挂得偏低的一小截红线。

可能挂着家人求来的护身符,或是一枚祈福的玉佩。

周泽楷减缓呼吸,凑近了些。

喻文州刘海有些打湿,用夹子夹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抿着唇,稍蹙起眉,睫毛微微颤抖。

他尚未没有卸妆,粉底掩饰了他眼底的青色。

周泽楷将手拢在嘴前不断呵气,待指尖暖了,才慢慢熨开他的眉头。

原来他入了梦,也是不安稳的。

周泽楷起身脱下西装外套,改在喻文州身上,为他理好领口衣摆。

期间触到喻文州的手背。

依旧是凉的。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队长显得何等不负责任。

蓝雨队长将自家队员的喜好需求记得太详细,惦记着这个要加餐休假那个要培训加课,自个却只能在拍完戏后短短的收拾时间里稍作休憩,不记得关门,不记得给自己盖一件外套。

周泽楷站在他身前,看着自己的影子将喻文州完全覆盖。他立了足有一分钟,似是下了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俯下身,停顿了半秒,终是覆上喻文州的嘴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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